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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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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子無知,童聲在小巷回響。

沈臨川知道,施恪口中的‘玉兒姐姐’便是今日同他一起被關在祠堂內的女子,他也算是施玉兒與林子耀之間的半個知情人,此時聞言,稍稍沈吟了一瞬,答道:“那你可有問過那位施姑娘,她可是對林公子有意?”

“若是婚姻大事,則需情投意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不可,若他們二人之間有這些步驟,那才算是有情人。”

施恪有些楞楞地聽著,另一只手漫不經心的摸著墻面上凸起的石塊,並不太能明白自己問的是什麽,沈臨川給出的答案又是什麽意思。

今夜無星,朦月高懸於陰雲之下,灑下幾縷稀疏的光,細麻的雨點帶著刺骨的寒,再附在沈臨川的發間眉上,憑添清冷。

施恪忽然擡頭望他,若不是深夜裏木棍在地面發出‘篤篤’聲來,那他定然會以為,走在他身旁的夫子並沒有眼疾,而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

行至巷尾,忽有急促的腳步聲自二人身後響起,沈臨川將施恪護到自己身後,握緊手中木棍,渾身緊繃起來。

腳步聲倉促但卻單薄,來的並非大隊人馬。

施恪的背緊貼著冰冷的墻面,巷內陰森空洞,他抱著沈臨川的胳膊,卻依舊被嚇到瑟縮不已。

那人影一直到走近才漸漸露出真容來,是施誠,他的渾身幾乎濕透,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可算找到你們了。”

施誠是施府的家生子,也是近日來被安排給沈臨川領路做活的人,此時他扶著墻面,癱倒在地,仰面說道:“沈夫子,老爺喊您回府上陪貴客用飯。”

他一時間氣喘不勻,剩下的話兜在嘴裏也沒辦法再說出來,沈臨川緊繃著的身子漸漸放松,然後將施恪的肩拍了拍,示意他出來。

施恪受了驚嚇,此時一提自己的衣袖,就虎著要去拉施誠起來,一邊罵道:“你早幹什麽去了,今日一整天都沒見著你,父親叫你陪著沈夫子,你凈是做些偷奸耍滑的事來了。”

“哎,這可是小少爺您錯怪我了,”施誠覷了一眼沈臨川,見他面上沒有惱怒的神色,才扶著墻慢慢站起身來,忙求饒道:“今日白日裏不是三少爺將小的喊走了麽?左右忙活一趟,原來不過是給趙姨娘搬個箱子,偏到了現在才將我給放出來。”

他又挪到沈臨川面前,面色哀苦,解釋道:“原先伴著您的那小童也被打發去買什麽東西,我今日唉……誰能想到去記個賬能出這茬子事兒,您今日可還好?”

沈臨川微微點頭,眸子半闔著,看不出喜怒,只淡聲說道:“無礙。”

他不願刁難此人,此時便問道:“施老爺此番何意?”

“這……”施誠想了想,解釋道:“大抵是瞧您文采過人,想讓您去陪那位曹通判說說話罷。”

雨下的愈發密麻,此處不是好說話的地方。

說著,他繞道沈臨川的左手邊,將他扶住往回路走,一邊低聲說道:“那曹通判也是個人物,先生您莫要膽怯,只當做是一次尋常的宴飲罷了,只其中少不得要阿諛奉承幾句,您眼睛一閉便也說完了。”

通判在地方屬六品官員,是為分權所設,輔佐知府政務,聞言,沈臨川不禁有些好奇,微側首,問道:“該是一個何等人物?”

施誠訕笑一聲,將路中間一塊巴掌大的石子兒踢開,又讓施恪走到二人前面,謹防走丟,才答道:“這您倒是為難我了,不過您也不是旁人,與您說說倒是不打緊。”

“著曹通判家中伯父是如今京中戶部高官,據說權勢極大,只手遮天,”他的聲音又小了些,低聲道:“今日老爺將他請過來,不就是為了自己日後的官路麽?”

話落,見沈臨川蹙眉,他又連忙解釋道:“不過我這消息定然也不可全信,誰知是不是呢,夫子您且只當閑話聽聽罷了。”

“可是戶部侍郎曹巍?”

“什麽?”

施誠沒太聽清,卻見沈臨川搖頭,“沒什麽,走罷。”

他的聲音清寒,在這寂寥的秋日夜裏仿佛從未響起過一般,只帶來稍縱即逝的短暫話語,雁過無痕般尋不到蹤跡。

待到回到施府後,施恪便被院裏的丫環帶走,施誠攙扶著沈臨川往側廳而去。

此時的側廳燈火通明,廊下站著一排伺候的婢女,端著酒菜在外等待吩咐。

屋內偶爾傳來幾句笑語,伴著推杯換盞的聲音,不時闖入耳中。

施誠扶著沈臨川上臺階,左右張望了一眼,嘟囔道:“也不知玉兒小姐來了沒有……”

沈臨川亦是微微偏頭,習慣性地想要往聲音的來源處看,一時間竟然忘了自己如今眼盲,見不得任何光亮。

他握著拐杖的手不自覺地緊握了一下,唇角微扯,似乎自嘲。

寒風有陣陣脂粉香傳來,他自從眼盲後,嗅覺與聽力卻是靈敏了許多,這味道興許是屋內舞姬傳來的。

二人方上回廊,守在門外的人便往內通報了一聲,緊接著屋門大開,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暖酒的香味將空中的寒意竟然都驅散了兩分。

施二叔似乎飲了許多酒水,此時同身旁一位身著寶藍色交領長袍的中年男子耳語了一句後便站起身來,低聲催促道:“快些將沈夫子請進來,莫要受了涼。”

話落,他便有些站不穩般跌了下去,胡子上沾染的酒水滴落在酒盞裏,被又覆飲下去。

沈臨川落座在二人下首,因為有疾的緣故,施誠跟著在一旁伺候他。

施二叔對那中年男子誇道:“下官府上這位先生雖然眼盲,卻是實在的學識淵博之人,下官愛才心切,實在是不忍心見此良禽斷羽,落魄無依,便收入府中,為幾位犬子教學。”

他嘆出一口濁氣來,對著沈臨川舉杯,“沈夫子辛苦了,施某人敬你一杯!”

施誠忙為沈臨川倒酒,只倒了可見底的淺薄酒水,低聲耳語道:“沈夫子您就淺喝些,老爺拿您□□才的樣子也就過了。”

沈臨川摸索著接過酒杯,對著施二叔的方向舉杯,聲音清朗,不卑不亢,“在下承蒙施大人關照。”

他這般識趣,曹通判不禁哼笑了一聲,也拿正眼看他起來,酒意昏沈間,竟然覺得此人有些眼熟,飲下一杯清酒後細想一番,他幾時記得過一個瞎子,便也作罷,不再多思。

曹通判約莫四十上下的年紀,兩鬢有些花白,眼底渾濁,身形臃腫,並不精幹,眼底青黑,是縱酒色之欲過度所致。

既然施二叔有心,他便誇道:“識能辯才,實在是難能可貴。”

施二叔一揩嘴,便搓了搓手,幾乎點頭哈腰答道:“多謝大人誇獎。”

“今日除了下官私下底想要結交大人,在下的侄女兒亦是久聞大人風采,想要見識一二,故鄙人只能讓她早早地便候在了西廳暖閣,若是大人願意給下官一分薄面,見上一見,也是她的福分啊。”

終於等到今日的重頭戲,施誠的手臂不禁碰了碰沈臨川的胳膊,然後想起來此人並不是平日與自己一起碎嘴之人,故而有些悻悻,抱歉地笑了笑後繼續聽著。

沈臨川平日不飲酒,此時薄酒入喉後便覺得嗓間有些辛辣,與施誠低聲說了一句,喊他倒些茶水。

施誠點頭應是,目光卻是盯著門口的方向一動也不動,似乎望眼欲穿。

那曹通判笑了笑,捋捋須,覺得這話很是受用,“她想見本官?那本官今日便遂了她的此番心願,到叫本官看看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妙人,竟然如此熱情。”

施二叔乃有備而來,此時便也有了些想要賣賣關子的想法,嘆道:“下官這侄女兒命苦,早年失了雙親,下官憐她孤苦,便將她接來府上如親女一般教養,今年不過二八之年,亦是頗有姿色,府中往來公子皆有求娶心思,可奈何其有些心氣,只對大人您分外敬佩。”

他的話落,沈臨川下意識地輕蹙了一下眉,接過施誠倒來的茶水一飲而盡,讓他再倒一杯。

曹通判此時面色更加得意,又忙謙虛讓施二叔止住話頭,“莫要再說胡話,本官已不惑之年,哪裏還值得此般妙齡少女敬佩,你大概是誆本官,想予我歡喜罷了。”

“哪裏哪裏,”施二叔搖頭,忙又為他續上薄酒,“大人您明珠慧目,哪裏是下官可以糊弄,不信,您且瞧瞧,只是她年雖小,又臉皮薄,屆時定然羞於啟齒罷了。”

“但只要是大人您的一個‘好’字,她心中定然高興不已。”

話已至此,施二叔便一拍掌,對身旁侍女說道:“還不快些將玉兒小姐請進來。”

二人客套完畢,施誠也將水壺摸出繼續倒水,嘴裏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麽。

隨著門‘哢’的一聲打開,一股馥郁的香味便湧了進來,眾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往門外看去。

施誠正在倒水,此時也忍不住往後瞥了一眼,頓時目光微滯,忘了動作,茶水滿而溢出,盡數傾倒在沈臨川袖上。

作者有話說:

沈相他們在看你老婆但是你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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